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昭通巷子宛若乌蒙高原上的一坛老窖，发酵在寻常百姓的 生活 里，这是一条记载着古朴、拙雅的风土文化的巷子，像土著人碗里的大白菜时常回味在人们的生活里。
扭转岁月的镜头，对准70年代初期的滇东北乌蒙山城的昭通巷子。我的童年时光就在巷子里抛掷，那些仄仄斜斜的巷子旁，恰到好处地栽种着一些错落有致的柳树，巷子的地面上镶嵌着歪歪扭扭的青石板，巷子边是土木建筑的房屋。那些临街的住户人家，以古色古香的雕花门框，来区分日子的悬殊和门弟的高低，彰显着拙朴、浑厚的民风。清晨，待太阳渐自明澈。将以木料制成的门框取下来搁置妥，在自家门前摆上一个小摊点，或卖土杂货，或卖蔬菜，或卖苹果、橘子之类的水果。沉寂了一个夜晚的古城巷子，便渐渐地从酣梦中苏醒过来。但那时的巷子深处还经常飘荡着绵长的吆喝声，是一伙沿街叫卖的艺人，或者是吆喝着叫卖自己的腌茺菜等物品的小商贩。最令人难忘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生意人，他提着一个盛满木鸡花和电视报的竹篮子沿街叫卖，其足迹几乎遍布了乌蒙山城的大街小巷。他走到那里，那里就弥漫着尖细、悠长的巍巍颤音 卖木鸡花了，还有《云南电视报》，赶快来买了，千万莫错过时机 。这种吆喝，滑稽、诙谐、 幽默 像风铃碰撞而发出来的声音，渗透到山城巷子的旯旮角角，引起了大人小孩的特别关注，人送绰号木鸡花。木鸡花走到那里，那里的大人和娃娃都蜂拥而至，大人喜欢的是他提篮里的木鸡花和《云南电视报》。用木鸡花蒸鸡蛋吃，可以开胃见脾，或治愈腹泄等常见病。《云南电视报》能消遣寂寞闲暇的光阴和预知电视节目。娃娃们兴奋他那悠长清越的颤音，及憨态可掬的神态。木鸡花所到之处，娃娃些都倾窠出动，将他围了个团团转，还大声武气地戏谑他为 木鸡巴 。倘若他猝不及防时，就连手里提的篮子，也会被那个胆大顽皮的娃儿抢了去藏起来，直至他捉襟见肘之刻，才肯提出来还他。弄得木鸡花啼笑皆非，逃之夭夭。
童年时的昭通巷子虽然小巧紧凑，却像麻雀一样肝胆俱全。巷子里有一至两个自来水管。居民的生活用水或娃儿口渴，一家人中使得上力的大人或子女，只管挑一担水桶出来排队，须臾，一担担清澈透明的水，便可挑回家倾注入水缸。娃娃喝了凉水生津止渴，不闹腹泄拉肚子。那个时候，巷子人家吃饭也是靠国家限量发放的购粮卷排队购买。托运送信等邮政业务也不很顺畅，外面的亲戚朋友鸿雁传书回来，真可谓是家书抵万金。要书写一封信，让外面的亲人知道巷子里鲜活的人和事，只需跨出门槛步行在那凉爽且滑沥的青石板上，还在琢磨书信上的内容怎么写，抬头一瞧便抵达了代人写信的摊子前，写信的人是一个皓首老翁，瘦削红润的脸上戴着一架老花眼镜，大凡来请他写过信件或状子的人，都知道他是一个很儒雅的秀才，属于读过老章书的那种人。那娟秀、隽永、苍劲的字迹，时常飘浮着浓浓的人情味儿，蕴含着通俗易懂的道理。不管你是乡下人还是城里人，来找老翁代办文书的人，回头客要算多数，写好书文后，均会给老翁付钱递烟致谢。巷子虽说不上繁华热闹，却怡然自得。像一位宁静且城府深奥的 诗人 ，具有空灵邈远的激情，在娓娓地讲述着巷子的风度。年关将至的巷子，呈现出一种祥和、瑞气而又喜悦的氲氤。冬天的残雪在火炉般烘烤的阳光下日渐消融，街道旁的杨柳树摇曳着萌动的新芽，传递着春暖的消息。青瓦苫顶的房屋的木框门前，活跃着一群便民服务的生意人，有卖五彩缤纷的年画的；有舂糯米面的；有擅长于书法的文化人索性摆出一张桌子，备上红纸墨汁替人们抒写春联。接踵，大年初一的巷子里便随处可见： 春满人间百花吐艳，福临小院四季常安 等内容的春联，色泽鲜艳醒目地抒写着节日的喜庆氛围；有择巷一隅摆设木制椅子剃头理发的；亦有置放一瓦罐于门前出售醇香白酒的。巷子的青石板上人影攒动、人声鼎沸，人们正踌躇在小巷的摊点旁，采购着自己的惬意年贺。其间，或有那家身穿青布衣裳的顽皮儿童，在叫嚷、缠着他的 父母 给其买礼花爆竹，更为巷子人家增添了融融的春意。家家户户的房屋前，人们用木凳撑晾着自己精心捏造的血豆腐、糯米面，或是拉起一根绳索拴于当阳的地方，晾晒被褥棉絮等御寒物品，巷子里便弥漫着浓郁的喜庆祥和的年味，那味年里透着醇朴的民风，那年味里彰显着人间的真爱。隔壁邻居家的大儿子回来过年了，因置办年货与小摊贩商发生了争吵，年长一些的老人均会当仁不让地出来调解，那些磕磕碰碰的鸡毛蒜皮的琐事，也便灰飞烟灭了。
翻过年去。柳树抽青，挑花吐蕾的春光中，就有一些喝醉酒的青年人在街头巷尾集众赌博，若是闻见分管治安的唐二哥大喝一声，他们便索性将手里的赌资扔下望风而逃，剩余行动迟缓的赌徒，被唐二哥用鞋绳扎了 小翅膀 扭送到辖区派出所处罚。巷子又恢复了昔日和平宁静的治安秩序。那些日子，巷子里几乎没有令人惊骇的大案要案。 醋罐子打烂的新闻 倒是时有传文，例如：东家的闺女跟西家的如意郎君结婚了，北家的小子醋性大发，择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，独自喝酒解愁直至烂醉如泥，斜歪在那家屋椽的一隅酣睡不醒，等他醒来时，太阳已出得很耀眼，身旁围了一圈子人，那个醉酒的年青人才意识到自己丑态百出，赶快用手蒙着头蹿出人群回家诉苦去了。于是巷子深处，便又编出一个醋瓶子打鸟酸气冲天的典故。那些个嘴闲不住的婆娘们，把失恋改编成 狐狸吃葡萄 的 故事 而争相传颂。那时的巷子人家，一旦开着门睡觉，时常会飞来麻雀或蝴蝶的造访，大人们见惯了便不以为然，只是叮嘱娃娃些不要伤害它们，将其吆出去。
如今的昭通巷子已在城市改造中失去了昔日的风韵，巷子的影子烙印在我的心灵深处，有时因筋筋渣渣的烦心事，喝醉了酒无魂有体，像稻草人一样的踯躅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，回味起巷子里风花雨雪的几多欣喜几许哀愁，心景里便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惆惘，似绿色季节里飘逸的落叶。
作者简介
唐勇:1968年生于云南昭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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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1-26 20:48:40